穗波的日記

圖片來源：http://www.imdb.com/

這部片我看了四、五次，不管看了幾次，都會在勞勃狄尼洛（Robert De Niro）所飾演的老父親與四個孩子的相處過程中看到父母與自己的影子。個人覺得這是一部可以一看再看的片；以下涉及劇情，請自行斟酌。

不論是英文片名或中文譯名都很棒。Everybody's fine是老父親在最後一家人團聚時候的喃喃自語，或說是過去每一個深愛孩子的父母不常說出口鼓勵孩子的話語；而天倫之旅四字則是總括了老父親展開這一趟旅行的意義。

他的身體並不允許長途奔波。但是在妻子過世八個月之後的耶誕節前夕，他發現孩子接連地打電話回家告知生活忙碌而無法與父親餐聚。作為一個父親，想要體諒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卻獨自生活而日益放大的孤獨感，讓他決定放下自己的生活，展開一趟給孩子們驚喜的旅行。

從紐約到芝加哥，再從芝加哥到丹佛，再從丹佛到拉斯維加斯，是老父親的四個孩子們在長大後各自居住的城市。在往紐約的火車上，他不但向對談的女乘客自豪起自己退休前的工作（為電線表面塗料，以防雨防潮防熱），也自豪於照片裡的孩子，並分別說出他對孩子的印象，依序是指揮家的勞勃（Robert），藝術家的大衛（David），從事舞蹈的蘿西（Rosie）和廣告公司高層的艾美（Amy）。

父母總是愛瞎操心。不管孩子有幾個，其中一定有一個是父母特別疼愛卻又特別讓父母操心的。老父親第一個找的是大衛，不過他等了一晚，隔天就差臨門一腳了，大衛還是不在自己的公寓。從這裡開始直到老父親奔波探望其他三個孩子的路上，孩子們在電話裡談及大衛發生的事情，並互相叮嚀不要在父親面前提起，為這部電影參雜了些許的懸疑性。

第二個找的是由凱特貝琴薩（Kate Beckinsale）飾演的艾美。從這裡開始慢慢帶出，在面對從小對他們要求很高的父親時，孩子會選擇性地挑好事說，避開不好的事情。老父親在艾美家待了一晚，吃了一桌中國菜，隔天還去艾美的公司，他一方面對艾美住漂亮的大房子、事業的成就、生得美麗標緻感到驕傲，但又將艾美的先生與兒子在餐桌上吵架、女婿隔天與前晚穿同一件襯衫、孫子功課不好放在心上。

第三個找的是由山姆洛克威爾（Sam Rockwell）飾演的勞勃。如果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個模仿對象，那麼爸爸就是兒子的第一個對象。不管雄性動物有沒有親屬關係，甚至正是因為這份親屬關係，讓兒子不但將父親視為模仿對象，也將其視為競爭對象。所謂的弒父情結，也許只是兒子在心理上排除父親對自己的期待與影響，以增強對自我的認同與肯定罷。

從勞勃與父親的對話可以看出兒子與父親相處時候的不自在。以往生疏的父子一下子被拉得這麼近，父親才發現兒子根本不是指揮家；兒子也不想多解釋什麼，只覺得可以做自己很好。勞勃對於做自己並不感覺失望，但是他認為這樣的自己讓父親感覺失望？對勞勃來說，面對父親這件事本身就是壓力。於是他跑到外面抽菸，結果被父親勸止。勞勃後來乾脆把菸丟掉，並說「我不是因為你要我戒我才戒，我要戒是因為你認為我戒不掉。」

有人說賭氣是很得不償失的行為，尤其是在一段關係裡，比較重視這段關係的人。其實他們都很關心對方，可是勞勃更在乎過去父親對自己造成的精神壓力。送父親離開後，他對姐妹說其實他今明有時間，但是他就是沒辦法跟父親相處。他就是沒辦法。到底是做子女的抗壓性太低，抑或做父母的表達關愛的方式太拙劣？

第四個找的是由茱兒芭莉摩（Drew Barrymore）飾演的蘿西。真要說父母對孩子有無偏袒，我覺得是沒有的。也許表面上會比較疼愛比較擔心哪一個，但那絕對不代表誰在父母心中的分量比較少。從大衛開始直到蘿西，老父親第一眼瞧見的，不是孩子們長大後自力更生的模樣，而是孩子們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模樣。那副模樣是永遠烙印在父母心上的。

從肢體行為看來，蘿西與父親的互動比艾美親密多了。她也讓父親住一晚，只不過父親剛進門沒多久，鄰居就請託幫忙照顧嬰兒，事後得知該鄰居是蘿西的同性伴侶，而嬰兒可能是她與前男友所生。這部分她完全不想跟父親提，她認為「如果真的愛對方，只要對對方說他們想聽的就好。這對大家都好。」

蘿西與父親用餐的時候，嬰兒正在沙發上熟睡。不得不說這小寶貝好搶戲。蘿西說，「媽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而爸爸是一個很好的演說者。」雖說是揶揄父親，不過她使用很委婉的語氣但很明確的字眼道盡他們四個孩子對父親的想法；間接點出整部電影的隱藏版主角大衛為何沒有現身，「你把我們逼得很緊；這點大衛感觸最深了。」

老父親在返途的飛機上心臟病發。夢裡他與四個孩子都坐在家裡院子的方桌上，他一一質問孩子為什麼要對他有所隱瞞。他最擔心的大衛只是一直對他笑，沒有說話。

得知大衛去世後，老父親回去畫廊找大衛的畫。最後畫廊小姐在庫藏裡找到一幅不起眼的畫。說是風景畫倒也不像，因為構圖重心擺在我們走在路上隨時抬頭可見的電線。

他曾經對火車上的女乘客說，「三十萬公尺的電線造就他的四個孩子」。孩子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對他們說。他們記得的。大衛記得的。

不論孩子在父母面前是什麼模樣，父母對孩子的評價或褒或貶，他們都會將父母的話牢牢放在心上。當老父親看見大衛這幅畫，畫面先聚集於勞勃狄尼洛的表情，再定焦於這幅平凡的畫。這一幕非常催淚。

最後又回到最初，不過熱鬧了些。孩子們不但承諾回家過節，還一起布置燈飾、準備食物，圍爐說笑。老父親在電影最初殺價買的烤爐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2012.05.07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