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波的日記

除了展覽門票280元，再以360元的代價換得一本導覽手冊，封面為畢卡索的眾女人其中之一．朵拉的肖像；一本筆記本，封套是畢卡索描繪對情人欲望展露無遺之畫作．雕刻家；以及兩張進口明信片．花朵與和平鴿。

昨晚九點多才回到秀峰街。除了老姐不在，其他人還是一樣，看電視的看電視，玩電腦的玩電腦，唯老媽睡了一覺，聽見我回來的聲音頻頻問我要不要吃點什麼。我想他們是不會改變的。也好，在世界末日之前就一直保持這種生活方式吧！他們的不動如山在某些時刻反而教人安心呢。

從中和過去南海路，沒有自用交通工具，也不想轉乘捷運，公車262線似乎是唯一一途。由於今天是星期一，我設想朋友們正年輕有為地辛勤工作著，也假想朋友們只看見我沒看見兒子可能會很失望；況且這趟目的是想重溫2008年暑假每天早出晚歸必經的那條路，於是我決定一個人走完這個行程，來一趟真正的心靈沉澱之旅。

下公車之後，買了一份早餐裹腹，走往史博館的南海路上，不見米勒來台時的盛況，真教人匪夷所思。雖然尚未觀展之前，對於畢卡索的瞭解僅止於格爾尼卡和立體主義，但是畢卡索生前已經是一個名利雙收的藝術家，他的作風既大膽又前衛，時代距離我們也比較近，應該可以吸引相當的人潮呀。

我想如果不是聯合報系的廣告行銷預算縮編，就是畢卡索廣為人知的反戰大作格爾尼卡沒有來，再不就是大家把握夏天去戶外去海邊，而不是去博物館吹冷氣看畫吧。這次買票不用排隊，進場看展都不用人擠人，還可以跟隨老師帶領的小學生一同聆聽導覽員的生動解說，整體而言是一次相當舒服的看展經驗。

這次來台展出的六十二件展品，主要是由於收藏它們的巴黎國立畢卡索美術館於2009年8月閉館整修，預計2013年春天重新開幕，因此它們才得以在世界各地巡迴。與同在史博館工作的友人討論這次特展，他認為這次展出以照片和肖像畫居多，大幅畫都沒有來，看完的整體感覺很糟糕。

其實用另一角度思考，在欣賞大師的作品時，有時候是與大師對話的過程，有時候則是與自己對話的過程。以票價280元的代價，看不到我所熟知的格爾尼卡的確有些失望，但是那是因為我先前累積了不少對格爾尼卡偏執的期待；放掉這些偏執的期待，我因此看到更多面向的畢卡索，反而拾得許多沒有預期的收穫。

後來在回台中的路上一邊翻閱導覽手冊，一邊回顧今天看到的展品與導覽員的片段解說。我發現畢卡索也是天蠍座，無怪乎他的感情豐富，畢生女人不計其數。他的情人朵拉說過，畢卡索每換一個女人，他的生活也全然改變。換房子，朋友圈也換，狗也換，藝術風格也完全轉變。對畢卡索而言，女人無疑是他的繆思。一旦看懂了他的雕刻家，還真是教人臉紅心跳；不過他只是如實呈現男人欣賞女人時，那種原始的動物性衝動而已。

性是上帝創造人類時賦予我們得以延續後代的能力，實際卻又不止於延續後代的功能而已。但是礙於社會的觀感，道德的束縛，個人莫名的難為情，似乎只有與親密友人和愛人之間才會談性，只有兩性專家才能名正言順地談性，只有藝術家才能公開地以性為創作題材。總之，談性要正經，要誠懇，否則就是低俗，就是性騷擾。我想大概是因為經過希臘神話的加持，他的雕刻家才不至於讓人覺得低俗，反而誠懇吧。

畢卡索說，我在小時候已經畫得像大師拉斐爾一樣，但是我卻花了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如何像小孩一樣作畫。我好喜歡這句話！赤足的少女是少年畢卡索的重要代表作，完成於十四歲；而畫家與小孩則完成於畢卡索八十八歲生日的前幾天。在兒時所展現的天賦，是世人所認同的，所欣羨的，所讚嘆的，那種用畫具擬真的能力；然而追求畫得像照片一樣，畫得像真的一樣，似乎不是一生從事藝術的他所追求的真。反而，用畫筆呈現他從事藝術時發自內心的愉悅與感動，才是他所以為的真。

很多人用盡一生去追求世俗的價值，而不是呼應自己真實的渴望。相較於梵谷與眾多在生前沒沒無聞的藝術家，畢卡索何其有幸，年少時期的繪畫能力足以與大師匹敵，讓他得以用畢生的力氣尋求自我，不斷突破，甚至自成一格。雖然這次無緣瞻仰他的其他巨作，不過卻也藉此瞭解他更多。對我而言，畢卡索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在這一趟不到一天半的台北行裡，我發現最能夠與過去生活連結的，竟然是搭乘大眾運輸的經驗。我特別意識到，好像只有搭公車，而不是在學校，不是在補習班，不是在家裡，不是在面對人們的時候，短暫與自己相處，才能獲得真正的放鬆。可是我又不免自問，以前到底錯過了什麼。

我想是過去的自己缺席了探索自我這個重要的人生課程吧。關於過去的二十五六年，縱使記憶猶新，回憶難免被主觀地錯置虛構；沒有紙筆為證，人生好像片段的切割的，好像沒有活過笑過。

於是，我找到了書寫的意義。

2011.07.07補記